入夜的半斗坡总是会有风吹起,谈无欲这种由风吹奏的冰冷,无声无息的渗神泌骨。
他一向浅眠,少年时候身子弱,风一吹,就混身疼起来,可他自是有一番傲骨,从不把这一份软弱示人,所以别人从不知道谈无欲的夜晚就是在这摧神蚀骨的痛中流着冷汗咬唇的煎熬中随沙漏缓缓的流淌而过……
以为这会是他一生的秘密,但在素还真一次偶然的机缘下被发现,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素还真当时错愕的神情,他那时候很开心很想笑,斗了十来年,他这个师兄不曾与他拌过嘴,不曾在他面前失过态,脸上不曾出现过任何负面或有可能表达真实情感的表情,如今,他如愿了,素还真眸中一闪而逝的惊恐、错愕紧紧地揪着谈无欲的一颗心……
“无欲?无欲!”立在床前惊讶的少年指掐上自己环着的胳膊,睁大了一双水帘的清眸。
“嗯,哼,呜~”沉浸于自身疼痛的玄衣少年掩口轻吟出声,他已失去了对周身一切事物的敏锐。此时的谈无欲正处于迷离状态,隐约有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儿。会唤他名儿的人不多,除却父母,就是师父和……素还真!
声音不是师父的,谈无欲笃定。
那……
突然他掀起眼帘,一双墨玉般的眸霍然迎向声源处,果然是他!
半夜闯他人寝居,素还真,你好教养!正要开口破声大骂。
眩晕感一波波袭来,胸腔内每条骨头每条血管都在痛,用力忍耐着,他想着用怎样的词汇来训斥他这位看起来温良风雅的师兄时,体力已是极限,终是眼一黑不醒人事。
昏迷前,眼前虽模糊着,他仍是看清了万年温笑的师兄脸上露出了他从不曾见过的惊惶、错愕之色,或者还有一丝丝的……心疼?但这随即被陷入黑暗的谈无欲余留的一分意识断然否定。
之于素还真,红尘万象皆入不得眼。
这是谈无欲对素还真最深的了解,不过问,不交心,知道就是知道,因为他是谈无欲,而他是素还真,仅此而已。
素还真就这样看着谈无欲好看的凤眼嗑上,心中像有千万只蚂蚁爬着,心烦意燥的痒。
身上只着月蓝中衣的素还真,白发披散,怔怔地看着床榻上人,燥痒之外还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悸动心痛。
素还真,乱了!为他的师弟谈无欲。
风晓夜残,一夜无眠。
当破晓的第一束日曙光射入房内,犹如重生的谈无欲勾出一抹释然的浅笑。
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是虚脱的使不上一丝力气,他并不放弃,一点一点撑身聚气。
突然,身子一僵,谈无欲挣出的一层薄薄热汗,骤然变冷。
是莲香,清清淡淡,郁雅随香,他看到一张挂着万恶笑容的素还真的脸。也是除了这份熟知和笑容之外,再无其它。谈无欲体内仿佛有什么在混淆发酵。
“无欲,你醒了”温和的如沐春风,水波不兴。
一时间他又忆起昨晚昏迷前的一幕,一遍一遍回忆,追究着其中的真实性,良外,谈无欲轻轻叹了口气,想是他意识浑沌的幻觉。
“怎么?还在不舒服?”素还真倒了一盅清茶,回身坐榻,将木杯凑到他唇边。
他微敛黛眉,移了个位置,斜倚床槛,撸了撸衣袖伸手来接,却扑了个空。
素还真挑着眉盯着他瞧,茶仍是凑在他的唇边。其意不言而喻。
谈无欲意外的也不恼,或是虚浮的身子想恼也恼不也什么气势来,索性就着杯沿喝了几口,缓了缓气,舒畅了许多。
素还真手一翻,木杯稳稳置于桌上,他看着谈无欲头靠着床槛,发垂在自己的左肩,闭上的眼晴,不知道在想什么。
动了动身,伸手将旁边的身子揽过,头靠上他的肩,素还真尝试着手臂环上谈无欲的腰侧,见他虽僵直了身子却无什么反对的趋势,便也放心地环抱上谈无欲骨削瘦弱的身子,用侧脸蹭着谈无欲散着万年果香的黑发,贪婪地嗅着。
时间在鲜光明媚间娇笑着飞过。
“素还真。”谈无欲低着声唤出声,打破了这似乎是天荒地老的美好。
“嗯,我在。”语调是一贯的温和。
“我……”一时间谈无欲也不知该说什么或是该怎么说,有些着急的红了一张脸。
“呵,师弟要说什么?”看着谈无欲迅速涨红的脸,师弟难得温顺的样子让素还真有些恶趣味的将脸靠的更近。
“我……”
“嗯?”
“师兄”谈无欲深深吸了口清晨的新鲜,缓缓吐出,慢慢地小声说道“不要说出去”
苍白修长的指掌覆上素还真放在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脸却别扭地侧向一边。他知道,这样很丢脸,可是,这件事,他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
他的自尊,他的骄傲,才是谈无欲三个字的精髓。
纤掌下的手伸了屈,屈了又伸,终是,轻轻抽出,攀上谈无欲双肩,堆好枕头,让他靠在上面。谈无欲没吭声,任他动作着,乖的让人怀疑那是谈无欲么……
“我明白”素还无真望着谈无欲别开的秀颜,半嗑眼眸,缓声应道。
“多谢”
素还真起身离榻,转身走出门外,浓郁的茶花香冲入他的嗅着,刮淡了鼻间残留的万看果香,信步走开。
哈——自嘲的嗤笑,难掩其中酸楚的味道。
若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是不信我素还真,无欲你又何苦如此勉强的为难自己。
隔着茶花树的另一间房,谈无欲好似听到一声悲伤的叹息,一个早上就此恍了心神。
从此某白莲就成了这房里的常客,无耻的半夜挤上床榻,无视某师弟冲天的怒气的无数刀眼,大掌一揽,一切暴力烟消云散……
————————夜风吹过————————
谈无欲从梦中醒来,眨了眨无神的眼,转过身,借着流泄的月华,看见蜷缩成虾米状的素还真偎在木桌角边,看起来睡的很辛苦。
看了看如水的夜空,散着温柔月华的一轮皎洁,耳畔响起一声温润的少年声音:无欲,你的美就如这清风中的朗月,绝代芳华。
月华洒下,一白一墨,两道身影伫立湖边。
这一幕让谈无欲心神一荡,原来二人并肩竟是如此美好的画面。
翻身下床,他在素还真身前蹲下,双臂一伸,抱起地上凉凉的身子,淡淡的莲香和着已浅的本酒香幽幽荡荡地散入心间。
这么凉,还能睡着好眠,素还真,我还真是服了你。
找了一床新被,将自己的盖上素还真的身体,他则裹住刚抱的新被,蹭了蹭柔软的被面,嗑眼入眠。
而就在这时,另一人一双眸子则睁的清亮————
也许莲花真有安神的奇效,沉眠前谈无欲如是想着。
一夜成眠不思晓,当初升的日光微微扫进屋子的时候,谈无欲醒了。
嗯?这是?
感觉到身后一双不安分的手在自己身上抚摸留连,谈无欲气冲脑门,单手后抄,人被扔到床下。
“嗷~~无欲,痛死我啦”素还真满脸哀怨地揉着两瓣屁股。
“哼!活该!”不理会那人,掀被起身,捡上搭在椅上的衣服准备去洗漱。
嗯~~~还有酒气,谈无欲决定洗漱回来一定要把房里一毛一线都清洗消毒一番不可。
“无欲~~~等我啦”白莲飞身追赶自家师弟,准备腻在其身上,不料一掌发来,素还真闪身一躲,再看时,哪里还有谈无欲的身影。
生死徘徊,神思混乱间,百态众生,男女、情愁,于他一如掠影,只余那一朵高雅圣洁的白莲,在心海里摇曳生姿。
雨越下越密,水股在地上冲出一道道的浅沟,泥水飘着腥膻的腻味淌过谈无欲的脸侧,两道温热奔涌而出,手中的指动了动重新揽上怀中人的肩,将头窝在自己的胸前,谈无欲无声的笑了,雷鸣电闪间,玄色的他亮出最动人有色彩。
他终于明白,原来曾经的曾经,入他心者,别无他人,只是他,只是一个……他,便填满。
原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凡一生或是繁华一世,只因你,尘缘再也断不了。待繁华落尽,望不穿天涯生死两茫茫,我此心生生续此缘,共你赴红尘
可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