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免费阅读第十六节 济仁堂 (上)
四个歹徒跑了俩,剩下的一个被沈默咬住,一个最终被长子按住。
沈京也不去追赶,回身便把菜刀架在沈默对头的脖子上,冷声道:“放开他!”
那流氓高高举起双手,痛呼道:“我投降我投降,你让他放开我吧。”
沈默这才松开口,呸呸几声,突出几口血沫。
他揉一揉嗡嗡作响的脑袋,顾不上满身的疼痛,勉强起身,踉跄着跑到沈贺边上。
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厥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咳嗽几声,红着眼对四周的百姓道:“谁帮个忙,去叫官差和大夫来,我重重有谢!”那个谢字咬得极重。
边上有人看不过去,应声道:“我去。”却被个老人叫住道:“单单叫大夫就行,可别叫官差来生事。”
那人显然明白老人的意思,点头道:“晓得晓得。”便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沈默给老爹顺了几下气,双目通红的问那说话的老者道:“为何不能报官?”
“小哥,这是为你们好啊。”
老者赶紧解释道:“且不说一旦扯进官府来,就平白生出许多打点破费;单说这些人,可都是混帮派的,身后不知有多少兄弟呢。”
“哼,小子!”
这时那被按在地上的黑大汉也开口道:“识相的就快把爷爷放开,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否则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呸!”沈默用一口血痰回答了他的恐吓。
面色狰狞道:“要是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全家!”
“小子口气不小……”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两眼通红的少年,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那黑大汉也有些慌了,色厉内荏道:“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你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吗?”沈默不回答,冷冷反问道。
“一个卖字的穷酸而已。”
黑大汉突然意识到,自己怎能被个穷小子吓住呢,登时气势汹汹道:“不就是你爹吗?告诉你,天王老子也打得!”
“我爹虽然不是天王老子。”
沈默冷笑道:“但他是堂堂正正的廪生身份,你还真敢下得去手啊!”
说着对那老者近乎嘶吼道:“叫官差,听到了吗!”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哗然。
围观的老百姓怎么也想不到,那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穷书生,竟然是位相公。
那老人也不再多言,转身一溜烟跑去找捕快。
竟然有人胆敢伤害秀才先生,这真是太令人惊奇和气愤了。
人们顿时愤怒起来,不少人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揍这两个暴徒,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
一听说自己打得是位相公,那黑大汉登时没了气焰,使劲抬头对人群中大喊道:“那个谁,你不是说是个落魄书生吗?怎么是秀才老爷呢!”
“谁?”沈默沉声逼问道。
“就是那个谁”黑大汉这才想起,根本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卜楞着脑袋道:“刚才还在边上看来着。”
几个男人找来麻绳,将两个歹人五花大绑。
虽然一时没有抓到主使,但沈默并不着急,除了那几个卖字先生外,他想不起还有什么人会跟父亲结怨。
这时东边响起一阵呵斥声,人群忙不迭的闪开。
几个头戴圆顶巾,内穿青衣、外罩红布马甲,腰系一条青丝带的公人来到了现场。
当先一个不穿红马甲,腰系红丝带,似乎是个小头目的,打量一下场内,声音还算尊敬的问道:“是哪位先生挂彩了?”
“这位捕爷,”沈京一指沈贺道:“受伤的人是本县廪生沈相公。”
他怕跟个炸药罐似的沈默炸了,因而抢先说道。
那班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沈贺,但见他头发花白,衣衫残破,登时便起了轻视之心,表情也僵硬许多道:“怎么回事啊?”
沈京便将事情经过讲与他知道,那班头听完后,突然神色严肃起来。
细细端详着黑大汉,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朋友,哪条道上的?面生的很啊!”
“反正不是混你们这条道上的。”黑大汉使劲低下头,明显是心虚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
班头上前一步,一把扯开那汉子的衣衫,露出膀子上的虎头,冷笑道:“果然是山阴虎头会的,兄弟,你们捞过界了吧!”
“什么?山阴人!”人群顿时炸了锅,爆发出比方才嘈杂百倍的噪音。
似乎人人都变得怒不可遏,他们大声嚷嚷道:“竟敢欺负我们会稽人,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事情一下子便变了味。
那汉子顿时额头见汗,狡辩道:“我们是来赶集的,碰巧打了一架罢了,不算捞过界。”
这时候,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起先去的那人,终于将大夫请来了。
那大夫原本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一见沈默爷俩便愣了下。
接着换上一副认真的面孔,上前为沈贺查看伤势。
“大夫,我爹怎样?没危险吧?”沈默关心则乱,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稳重风度。
“这个么,公子请放心,令尊没受什么内伤,但是关节似乎有些错位,还是速速回堂上,请正骨大夫正一下,以免落下后患。”那大夫很认真道。
沈默点点头,见长子不知从哪推来一辆大车,便对沈京道:“搭把手,帮我抬抬。”
沈京过来,与他小心的将沈贺移动到车上,又转身拍一下那班头的手道:“捕爷,救人要紧,您看是不是让我们先走?”
班头感觉手头一沉,似乎足有七八钱的份量,便快而不露痕迹将其抄进袖里,面上多一丝笑容。
“去吧,人命关天嘛,不过还请几位回头去衙门报个案,咱们走一下过场。”
“一定一定。”沈京笑着拱拱手,这才回头去追沈默和长子,那俩人已经推着大车,走出老远了。
……
等官差找齐了一干人证,压着两个道上人物离开,人群便渐渐散去。
大集很快恢复了喧闹,再看不见一点这件事的影子。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这样算完了。
只要牵扯到两县之间,就绝不会这样算了。